溺水箴言

△特别鸣谢 @白玉为何物 提供脑洞支持XD


中原中也与太宰治搭档约有十载,十年说长不长,不过只是百岁老人的眨眼一瞬间,说短也不短,足以让全组织上下的人把太宰与中原的名字绑在一起。

他俩是孽缘,大约集合了世界上所有无疾而终的恋情还有情人们的执念与恩怨,才能成为他们这样相爱也相仇恨的矛盾体。他俩总是得不清不楚的,从他们还是一样高的时候一直纠缠到那二十一厘米不可超越的鸿沟。

太宰治,年方十八,黑手党历年最年轻干部,生就一副好皮囊,鸢色眼桃花瞳;你看他站得随意,笑一笑却也是一派乱花渐欲迷人眼。他不值得爱,可谁见了他也不得不软下一颗心来,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再看一看他的眼竟无一丝愧疚甚至于爱和恨——太宰是教人为他生,教人为他死,也从不会觉得后悔的。

与他年龄相同(也只有这个是相似的),中原中也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情况;脾气暴躁却绅士。他待人和太宰只求一夜春宵全然不同,总是动用十二分认真。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他的酒品和酒量一样差,发起酒疯来不比使用污浊的时候省事;但他发完酒疯总是安静地趴在吧台上睡觉,那一张睡颜却让人放不下一颗担忧的心。或许是他生来娇小可人(表面上),加之姣好的容貌,戴着一顶小礼帽尤其出众,让横滨的各位女性看着也平白生出一份不必要的怜惜。

中原中也与太宰治这对麻烦搭档一向是众人茶余饭后嗑瓜子聊八卦的核心,在gossip girl们的八卦大全中可以用荧光笔划重点的那种。因此太宰治就连爱好自杀也好得人尽皆知,本人大言不惭道“最近我入水都有人围观了”;中原中也曾就此事讽刺过他黑道白道都吃得开——不仅是靠着出神入化撩妹技,也凭他自杀手段花样繁多,造就了太多惊世骇俗的篇章。

中原虽是与他纠缠了一辈子,也当那些惊世骇俗不与他相关。他俩是这样的,一个负责死,一个负责救,各自的分工也是令人可笑的矛盾着。中原从不过问太宰是为了什么缘由入水,他也懒得这样去做;或许是因为太宰治能够编出一千个理由令他哑口无言,或许是他不想多留任何一分关心给自己讨厌的人。

不单是癖好,中原从不去插手他的任何事。

他们搭档了十年,互不关心也成了一种默契。

太宰治的一切大大小小,也只有生与死会同他相关了——太宰治活着就得给他添工作量,他得提防着,然后去各种自杀地点把他弄回来。可他自己的生死也何尝不与太宰息息相关?若是在战场上太宰的支援来晚了他就得死;组织之内再也没谁能像太宰治这般克住中原中也;因此打小红叶就是这样对他说的:你愈是恨他愈是杀不了他的。

他们打小起就是漂亮的少年,或许也是与生俱来的骗人本领给了看见他们的人那一种善良的错觉。小孩子的眼天真无邪,太宰治小时候总喜欢摆着人畜无害的那一张脸还有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长大后他将这个本领发扬光大,赢得了多少小姐对他的倾慕。中原偏要说他讨厌那眸子,鸢色的泛着水光的眸教女人于心不忍,对他而言尽是令人可恨的眼泪,比淹洪水发海啸时下的大雨还要一文不值。

他俩总是要唱反调的,中原越讨厌什么,太宰就越是得在他面前这样做。

比如他会戏谑地询问:“要不要同我一起入水自杀?”得到中原“滚”的回答后,他就是这样的眼神;水汪汪的,好像受了什么委屈;

“中也你不爱我了。”

“滚滚滚,老子什么时候爱过你了。”女人无法拒绝他这样的眼神,但中原不会。

因此再怎样无辜也只是徒劳,最多只算是一种打扰。

太宰也打扰他写两人份的任务报告,打扰他熨烫自己的大衣,甚至于打扰他玩游戏。中原小时候同任何一个正常的少年一样,终究忍不住一颗爱玩的心,可惜他比普通的少年要繁忙得多——忙着杀人放火做坏事——他的游戏时间实在难得,大都是些晚上钻进被窝后的时间。

他有一台红白机,那个时候他沉迷于马里奥,他喜欢操控着那个看起来胖胖的水管工大叔上蹿下跳,吃金币摘旗子,跳过一个陷阱的时候他很开心——终于没有白费一条生命。

他的游戏技术并不差,在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同龄小朋友的指导下,他可以称为进步迅猛,一关又一关过得飞快;只是最后他就在快要通关的时候遇上了节骨眼,而这不顺的原因部分可以归结于太宰。

自从发现了他偷偷在深夜玩游戏之后,太宰常常溜去他的房间,倒也没有向红叶告密的意思,只是在他玩的时候指指点点;

“哎这里你要用跳的。”

中原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太宰可没有红白机。

“我就是知道,我的脑子肯定比中也你的要好。”中原忍不住瞪他,瞪完了之后仍然觉得不够雪耻,又腾出一只手糊他熊脸。太宰乖乖地让他糊了,只是一直唠叨不停,

“你看马里奥又死了,果然中也是太笨了。”他一幅惋惜的样子,中原方才明白过来:或许刚刚不去糊他这关就过了。

……指不定他说得挺对呢?

“那我试试。”他让马里奥走了几步,按照太宰所说的,小心翼翼地按下了跳跃的按钮。

那也不过几秒钟的事,马里奥掉进了陷阱里;很快屏幕上就显示出白色的Game Over字样。中原中也看着结束的游戏似乎有些呆滞,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罪魁祸首是谁;太宰在一旁抱着肚子笑得打滚——中也你居然信了哈哈哈哈哈你果然很天真;

那个晚上中原中也第一次打架赢了太宰,第二天起来他才发现自己下手过重,导致太宰的另一只眼睛也包上了绷带。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他仍记得深夜里马里奥归零的生命点在屏幕上闪烁着,警醒也恼人,不断地告诉他:都是你太掉以轻心。

自此之后他再也没玩过任何游戏,或许他是在那一夜成长了,不再对任何的游戏感兴趣。或许他是厌倦了,也不想再继续那单调的跳跃行走与奔跑。

多年以后他回去,红叶说从他以前住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台落着灰的红白机,

那是你的吗?红叶问。

他愣了一愣,不是。但他还是从红叶手中接过了那台古早的小机器。

时隔多年,游戏机的手感没怎么变;打开游戏,马里奥依旧还未通关,水管工停滞在公主被囚禁的城堡前,一步也没向前走。

不是我的,我怎么可能打得这么差。对上红叶疑问的眼神,他又加了一句作掩饰。

他为从前那个喜欢游戏的自己感到好笑,游戏不比美酒名画,即便是通关也带不来任何物质上的满足。可他来到这世界上就是为了享受物质的财富,他也的确做到了;十八岁的他已比同龄人来得都要沧桑,在普通的十八岁少男少女们谈情说爱的时候中原中也扣上了他的黑风衣正准备一开杀戒。因此那些精神上的他得不到,也无权拥有。

也或许是因为他只有在游戏中才能真的拯救谁,因此曾经才会这样沉迷。他想通关了以后,说不定游戏里的人们都会向他表示感谢——感恩他的所作所为,感恩他所擅长的那些打打杀杀的本领也终于用上了正途。

可“一个有善心但不从善的中原中也”,听起来比谁都要来得讽刺。

这是太宰对他最有力的嘲讽,他笑他身在黑手党里却依旧这样天真好骗。

太宰治的谎言太容易揭穿,被骗了几次谁也应该明白了他的脾性,可他却总是轻易地把自己的信任交付于他;太宰为了骗他也绞尽脑汁,看他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似乎是种无上的乐趣;他们最初的斗智斗勇始于太宰的第一次自杀;

中原中也被森鸥外交代要去找太宰的时候是惘然的。那时他们才刚刚搭档,时间很短,刚好三个礼拜。太宰治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大部分时间也都跟着森鸥外当小尾巴,中也和他根本没有过任何交流。小时候的太宰总是穿着黑色的马甲与白色衬衫,手臂上绑着石膏,眼睛缠了纱布;因此中原连他的正脸都没见过。然而首领亲自下达的任务他总得完成——黑手党的戒律之一——必须听从首领的命令。

他是个孩子,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黑手党,六七岁时便已有了杀人的能力,比许多成年人都来得危险而不可控制;于是他一个人走出了黑手党大楼去寻找几乎等同于素未谋面的搭档。

他是在桥下的河里发现太宰治的。他找了他一天,从早晨找到傍晚,走遍了横滨所有太宰可能出现的地方,踏遍了小河里每一颗石子,才终于从倒映霞光的微红河水里找到了他。太宰的双手合在胸前,河水濡湿了他的头发。他的纱布终于不见,被河水冲得飘走了,中原看着他第一次显露出的紧闭双眼,皮肤白皙睫毛纤长,夕阳也给他的侧脸涂上了好看的光影。

“你醒醒。”中原推他。

没有反应。

 “你快醒来啊。”

太宰依旧没有醒来。

中原伸出手探他的鼻息,又伏在他胸前听心跳声;可他太紧张了,没能在太宰身上找到任何属于生命的迹象,他所听到的也只是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一击,一击,一击,

响得明晰也慌乱。它们是沉重的,而且狂飙着,过快的心跳让他感觉不适,可他更加不能接受有人这样就在自己眼前死掉了。

于是中原声音又大了一些,他开始按压太宰的心脏试图急救,像是从书里看到的那样一丝不苟地完成,

一片沉寂。

他变得不知所措,即便中原中也还是那个被黑手党抚养长大的孩子;

作为黑手党的中原中也是个天才:他才十岁,但他会杀人,他会演戏,知道怎样暗杀不会有声音,知道怎样的狙击角度能够一击致死,也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小孩子的身份谎骗人心,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你的搭档死了你应该怎么做。

他变得着急了,他不知所措;太宰真的死了吗?还是一息尚存?可如果太宰死了的话他要如何把他带回组织呢?森先生会因此怪罪吗?

可他并没有错啊。

他只是想要救他。

“你是笨蛋吗。我怎么可能死。”

——“你这个人,真是天真的过分了。”

太宰的声音听来同数年前一样刺耳,刺耳得他心烦,也忍不住想要抓些东西来泄愤,他用了十分的力气,好像要把这个太宰治存在的世界都撕碎抹尽,

“中原前辈?中原前辈?你没事吧?”他感到有人似乎在晃他的肩膀,晃得小心也收敛,力道不大不小惹得他烦躁,

“什么事!”

“对不起,中原前辈,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们快到了……”他睁开眼,发现那只不过是个金发的娇小女性,他的脑子有些混乱,半晌才想起那四年已经过去了,而她应该是芥川的部下,名字叫樋口。

今天组织里某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去世,因而出动了几乎半个组织的人去墓地吊唁,连素来不参与的芥川也找来了;

他看着樋口一下下地抚着左臂,一幅吃痛的模样——他才恍然大悟刚才在梦中约莫是抓着她的手;中原中也从来都是爱护部下的——尽管樋口严格来说并不是他的部下——他想着自己刚刚那样用力,也算是有愧于她;

他从大衣里掏出一块叠得齐整的白手帕,“喏,拿去蘸点水热敷一下吧,刚刚对不住了,不是有心的。”

樋口小心地接下了他的手帕,点头小小声地道了谢;她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大约也是被吓得不浅。

他的心里还留存着一些抱歉,他有点想生气,可也找不到任何使他生气的理由了。

这个世界没有太宰,再也不会有任何使得他不安或暴躁。

太宰用那块手帕擦掉脸上的水,留着一个中原中也在一旁几欲冲上去揍人。中也好像是噙着泪的样子,可他的自尊不允许任何泪水。被耍的中原中也看向他的眼神里有愤恨,也有被欺骗后的不安与悲伤。

看着那本来就小小的身躯缩成更小的一团,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揽过他的头,一通乱擦,随意地拭去中原中也为了捞他而同样湿漉漉的小脸上沾的水珠;末了他把那块手帕塞进中原的手心里,

“啊,真麻烦,你自己看着办吧。”

太宰丢下中原一个人,接着拾起大衣从他的身边路过,头也不回。

他的不回头使十载的恩怨在此结下。

太宰治在他心里仍是不可捉摸,但他的颓废与堕落却是一眼就能望穿。中原中也会形容他是一潭死水了无生气,但他亦是深海,死水汇成的死海,无数的生命在他这里腐烂,再怎样先进的打捞船也无法从他这里打捞出一具葬身于此的尸骸。

会不会有这样的一个人?

你恨他入骨,你想杀了他,然后千刀万剐;再怎样糟糕恶毒的词汇也无法诉尽对他的厌恶。

可你却抑制不住地喜欢他那稍施温柔的样子。

...善是盲目的,爱亦是。

车停了,停在远山之间,那里是那位长者的墓地。黑手党注定了不能同普通人一样,所以它只有孤零零地,一个人葬在深远而幽静的群山之间,除了燕雀鸟兽之外再也没有谁能来打扰。

我死了之后也会这样吧。中原中也想。

他不一样,他已然是个好人了,他是会善终的。

某个曾令敌人闻风丧胆,惹他仇恨又盲目的人早已弃暗投明。
自那以后,构建十载的他俩的世界被分成两半,爱与恨,生与死,再也不相干。可不相干又难以做到,人无法斩断三情六欲,更何况一个天真又容易心软的中原中也。

他向着那块青灰色的墓碑鞠了个躬,碑上刻着那位长者的名字,看了也悲凉。

或许在数十年之后,或许又只是明天,中原中也亦会被运到这块不毛之地,他的名字会被刻在石碑上。

不过我会在遗言里要求刻上墓志铭的。他想。

或许只有两行字吧。

——“中原中也,溺于死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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